2010年11月15日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

◎水莞花


         颱風夜裡和好友G聊天,G提議我們來視訊,用那種現在很流行(?!)還是應該說很普及的Skype,弄了老半天,我這邊涼涼靜靜的夜還是只能聽見她雀躍地在自問自答,而我像個啞吧,雙手忙著逡巡飛舞,筆劃著鍵盤上的手語。然後看著螢幕上真實的她被切成好幾段傳送著。

         「欸,我不想用了啦,好麻煩喔……」

         「而且我現在房間超亂,我不想給妳看。」G剛剛在視訊給我看了她在國外買的裝飾品,那是一只木雕的小丑。透過視訊參觀了一下她的房間,我發現那應是個洋溢成熟女孩氣息的房間,想必是井然有序。



         於是,昨晚我就這樣答應了G要好好整理房間,颱風天的白晝和夜晚都是一樣令人低迴,或許是很適合整理東西的一天。

        高中國文課本、從沒翻過幾次的物理課本、很不認真的高二英文課本、被寫上「一定上台大生科」還附加老師簽名字樣加持的高三生物課本(那時就很認真了)、各家補習班講義……,嗨,你們好。像是看到久違的故人,不過是冤家的那種。不過時間也很奇妙,在這些已然泛黃,想不到一點用處的課本上灑了「逝者已矣」的魔術金粉,居然也使它們宛如是一段過去的黃金歲月,在塵封中仍熠熠生輝。我不打算每本都翻開來看,像以往一樣,整理不像整理,反倒像是拿著小時候照片緬懷一番然後再原封不動放回原處,整理倒像是追悼,而最後,房間塞滿故人故事故物,耽溺過往的氛圍讓我的房間活像個小祠堂,列祖列宗供奉其上。

        而我,究竟任性地想留下什麼?沒什麼。或許只是不想長大,或許是長大滋味太苦澀,令我直想吐掉再吞顆七彩泡泡糖,吹個泡泡,破了,就再重新吹一次。童年,不就像這樣嗎?永遠不怕摔倒弄疼,永遠是美少女戰士和無敵鐵金剛。

         瞄了一眼那整成一落一落的英文考卷,我想像著,如果跟G說到現在我連這個都還留著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拜託!妳太誇張了。」感覺好像真的有點誇張。

         「天呀,留那是要做什麼?真要留,就留家教會用到的就好。話說回來就算是要家教也用不到,教科書都不知道改版多少次……?」事實上,那些凌遲我達三年青春歲月的物理數學還霸道地橫躺在書櫃上,而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教物理數學。至少目前都沒教過。

         「那個在我升大學就全部丟掉了,妳居然還留著?」G和我是高中同學,今年她才剛升上研究所。

         「快丟掉啦,反正遲早都要丟。」曖!這就對了。一語驚醒夢中人。可我……,可我……。突然間,一本接一本頗有份量的「大滿貫挑戰101」生物參考書冷不防地砸將下來,碰!地一聲,差點壓爛當年我悉心拼湊出的蛙骨模型。好險。



        我把那些無用的過期雜誌和不認真的課本丟掉了。把一些最近這幾年買的書移到空出的位置上,沉甸甸的重量我一本一本地排列著,不經意發現一本日本補教界名師所著的「不可思議的成績進步法」。如果說,人偶爾可以跳脫自己的身體漂浮到半空中看著自己,為自己口白人生,那這一刻口白說的想必是:

         「OO現在側著頭,抓著自己的後腦勺,OO很困惑,她怎麼樣也不記得曾幾何時買過這麼沒意思的書?」

         「後來OO想起來了,當年剛升大學當家教時可是頗有雄心壯志,她希望學生的成績越高越好,讀書也可以很有趣。」類似像這樣的迂。

         廢話!讀那些換了個位置就換了個腦袋的教育部官員督導下的教科書能有趣到哪裡去?我義憤填膺心想。而因為我從來也不是激進派,這樣的怨懟沒有持續太久,事實上,我還沒想過有什麼事情可以令我成為激進的左派份子或是狂熱的偶像迷、殉道者,因此每每在電視上看見上街遊行抗議人士、演唱會現場那人山人海就有說不出的佩服甚至是羨慕……。



        滿室塵埃揚起,一堆一堆雜物彷彿被揭了瘡疤,正散發出若有似無的霉味靜默抗議。強風在外拉扯路樹、捶打著玻璃還發出「轟轟」的哀鳴,一陣又一陣。

        卻是都阻止不了我的……。

        我幾乎是半瞇著眼想忽略那些書上生出的小眼睛,它們從剛剛開始就不斷愀著我看,我猜想它們會竊笑:不過又一次的悼念,最後我們還是可以坐穩地位。

        但,它們錯了。

        我今天定是要丟掉些東西的,內心懷舊思緒蠢蠢欲動,在理性命令下,我的雙手卻開始像機器般運轉,不挾帶絲毫情緒。儘管最後仍有些東西在我一時心軟之下逃過此劫,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的,那一天我的房間不再是亂七八糟,不是回憶的亂葬崗,不是老太婆的裹腳布……,我已經累到開始胡說八道,套句G說的話:「我房間可是洋溢著浪漫少女氣息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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